这没什么好隐瞒的,郭志彬痛快的点了点头,郭志礼大是得意,忘形之下问了一句:“你怎么不学旁人?”
郭志彬小脸上眉头皱起,为难的道:“其实大宝哥才是众多妇人心中一等一的女婿人选,只是那等拙样实在难学。”
郭志礼:“……”
李氏一下跳了起来,吓了旁边的郭浩儒一跳,她紧张的侧耳倾听,周遭却一片安静,“你有没有听到什么?”
郭浩儒一把揽住娘子的蛮腰,把她拖回了温暖的被窝里,嘟囔道:“哪里有什么声音,快睡快睡。”
李氏忐忑的躺下了,方才,依稀仿佛听到了小儿的一声惨叫,似乎是——哥!别掐我脸了!
……
转眼又过了几个月,听着外面流言纷飞,一时间说燕王攻入了应天府,一时又有说燕王中了流矢,纷纷扰扰中,却是进了年根。
今年也真是邪门,整整一年风调雨顺,刚入冬就下起了鹅毛大雪,都说瑞雪兆丰年,可外面兵荒马乱的,叫人怎高兴的起来。
一队骑士从村庄旁的官路上走过,终因了这场大雪放缓了速度,柳副将小心翼翼的看着前方多出半骑的中年男子,因疲惫不堪,身体在马背上已经晃动数次,似乎下一秒就会摔下马去,他忍不住劝诫道:“王爷,天色已晚,不如寻个宿头休息一下吧。”
燕王朱棣生了张容长脸,留有短须,双唇紧抿,唇边有着深深的法令纹,一双狭长的眼眯起。阴冷的瞄了说话的柳副将一眼,柳副将立刻噤声。
朱棣抬起头,望着漫天飞雪,一个个雪花堆积在睫毛之上,视线里只剩下积雪的反光,恰如他此时的处境,前途一片渺茫。
他出生即是皇子,又娶妻中山王徐达长女。年少时征战四方,立下赫赫战功,青年封王,镇守边疆,成为一方霸王,可以说,在他的前半生中,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。
可是自从他那侄子。皇太孙朱允炆登基后,却诸事不顺,竖子先是削弱其他藩王,又对他百般试探,逼得他不得不反。
一路征战,眼见大半河山沦陷。却因麾下兵力不足而被迫吐出到手的地盘,朱棣一口老血憋在心头,可以说是郁闷到了极点。
一路上凡是看见繁华市镇,便忍不住触景伤情,那本来都是他的!
遇城不入,一路疾驰,到了这里,赶上这一场大雪,朱棣终于第一次怀疑起了自己。难道那小儿真是天授皇命?!
柳副将心中暗暗叫苦。本来收到燕王调兵令时,他还高兴来着,世子殿下却兜头一盆冷水:“连卫戍部队都调了出去,父王定然支持不久了。回来的时候,老二一定会主动要求殿后,到时候你陪在父王身旁,你要多加小心,我只要你留着命回来。”
没想到竟然一语成箴!
看着身边燕王阴沉沉的黑脸,柳副将决定最后努力一次,他咬牙唤道:“王爷——”
朱棣阴森森的目光扫过来时,柳副将的双眼立刻调开,瞄到有些眼熟的景色,惊慌之下语无伦次的叫道:“王爷,这个村庄上有个小娘子,是太祖皇帝御口亲赐的才女。”
太祖亲赐?
朱棣双手一勒缰绳,胯下骏马缓了两步随即停了下来,只在原地踏着四蹄,身后的骑兵队如收到了指令,齐齐停住了脚步。
朱棣心中一动,道:“去看看。”
柳副将摸了把额头冷汗,同时有些后悔,不会给那丫头招来祸端吧?!
一队骑兵趁着夜色,踩在雪上,悄无声息的进了村庄,大部分人家都已经睡下了,偶尔传来几声犬吠,映着漫天的飞雪,越发寂寥。
到了关家门口,柳副将下了马,轻轻的拍打着门扉,片刻后,先是厢房的灯亮了,接着一个身影迎了出来,关家老爹谨慎的问道:“谁?!”
柳副将瞥了眼旁边绷着脸的燕王殿下,心道,总不能说是王爷到了吧,他大声道:“我是柳副将!”
关家老爹一怔,对这个柳副将倒是有些印象,小女儿两次都是柳副将护送回来,心下也十分感激,虽然纳罕为何这么晚了对方上门,还是上前开了门。
这一开门便被吓了一跳,外面黑压压的一队骑兵,而最要紧的是柳副将身旁那人,一身戎装,一双眼锐利无比,浑身散发着阴冷之气,让人忍不住退避三舍。
关家爹爹下意识的便退了一步。
柳副将看燕王殿下没有丝毫开口的意思,只得道:“这是我的上官,我们路过这里,想要讨口热饭吃,不知方不方便?”
一队黑衣骑兵虎视眈眈,关家爹爹哪里敢说个不字,慌忙让开门口,幸好只有柳副将和他身旁那人进来了,旁的骑兵要跟上,却被那人竖起手掌阻止了。
关家爹爹领着二人进了屋子,点着油灯,请他们在堂屋坐了,吴氏也已经起身,连带着关大宝和关秀秀也被吵了起来,都披了件褂子出来探看着。
关秀秀一眼看到了桌边上正满身不自在的柳副将,她眉头轻皱,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柳副将旁边那人,恰好对上了一双深沉的眸子,关秀秀一惊,很少见人如此肆无忌惮的眼神。
正常讲,陌生人第一次见面时,若是视线对上,都会下意识的挪开,偏偏这人一双眼如鹰隼,盯着人如同看到猎物,满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的狂妄。
关秀秀下意识的又看了一眼那人的打扮,一身锦袍,外罩盔甲,身披大麾,她的视线何其毒辣,那大麾,分明是火红色的狐狸皮毛拼凑而成的。
难在数张皮子颜色一致,整个大麾浑然一体,如同一张皮子做成。
要想凑齐这么一个披风。没有滔天的权势根本做不到。
再加上柳副将那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样子,配合着这人的年纪,眼前这人的身份呼之欲出——燕王朱棣!
关秀秀心中震动,面上却丝毫不显,反倒露出了甜甜的笑容,向着柳副将靠近,盈盈一拜:“柳将军怎有空来寒舍了?”
柳副将瞥了一旁坐着的燕王,见这位殿下端坐稳如泰山。丝毫没有开口的**,不得不再次开口道:“我和上官路过,天寒地冻,想要叨扰一顿热饭食,不知道方便不?”
关秀秀暗道侥幸,自己没有一口点破燕王身份看来是赌对了,她巧笑道:“有什么不方便的,只是家中困乏。没什么拿的出手的饭菜,还请柳副将见谅了。”
柳副将慌忙摆手,“哪里哪里。”
他把心情抑郁的燕王引来,已经十分过意不去了,只盼着叨扰片刻,赶紧启程。
关秀秀转头看到了父母和哥哥俱都站在一旁。手足无措又带了些许畏惧,知晓是燕王威势摄住了他们,心中暗叹,笑嘻嘻的吩咐道:“哥哥,你去给客人们冲壶热茶,爹爹烧火,我帮姆妈做饭。”
三言两语把一家人都安排上了,关家三口如蒙大赦,依然大气也不敢出。蹑手蹑脚的出了堂屋。进了灶房,才齐齐的喘了口大气。
吴氏拉住了关秀秀的手,悄声道:“哎呀,柳副将身旁那人是做什么的?可吓死人了。”
关秀秀唇角泛笑。故意大声道:“柳副将不是说了嘛,那是他的上官,咱们好生做顿热饭食也就是了!”
屋中,柳副将只觉得靴子上沾的积雪都化掉了,一双脚凉冰冰的,似乎有无数阴风从身侧传来。
他偷着打量了燕王一眼,却不妨朱棣也恰好看来,顿时一惊,朱棣的眉头皱紧,又缓缓舒展:“在这等地方,生的这样的人品,倒也称的上才女的名头了。”
那少女不过十一二岁,连她的父母兄长都在自己面前吓得噤声,她却谈笑自如,单凭这份胆量,就值得他高看一眼了。
可惜关秀秀没有听到,不然只怕要笑出声来,能得到朱明两代帝皇的同样评价,她也算是厉害得紧了。
灶房里,关家爹爹架起了火,吴氏看着仅剩的几棵白菜,皱眉道:“这要做什么呢?”
犹豫了一下,她看向小女儿:“要不杀一只鸡?”
只是实在不舍,现在吃不上肉,这几只鸡每天下两只蛋,正好给家人补身体。
关秀秀却想起一事来,那还是和世子朱高炽同行的时候,闲极无聊,朱高炽讲了许多趣事与她,其中有一桩是关于太祖皇帝的。
太祖皇帝发于微时,某日里饥寒交迫,一老妇怜他可怜,做了一锅珍珠翡翠白玉汤,太祖吃了以后念念不忘,登基后再次品尝,却没有当年的美味。
老妇笑道,“那是因为皇上当时饿着呢,饿了,吃什么都香。”
太祖皇帝如同醍醐灌顶,自此便叫宫中常常做这道菜,为的是忆苦思甜,不忘根本。
关秀秀记得很清楚,当时自己被世子殿下的描述勾的馋虫都出来,流了满口的口水,追问他何谓珍珠翡翠白玉汤,世子笑的满车打滚,最后捂住肚子告诉她,不过是白菜豆腐汤,泡了剩米饭!
关秀秀眼皮垂下,心中已有了决定,她看向吴氏,问道:“姆妈,我记得晚间吃饭还剩下些碎豆腐?”
吴氏愣住,半晌点了点头,“难道你要把剩菜端上去给那贵人吃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