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已是不死不休的亲人,会以何种模样相见?
徐贞观心头五味杂陈,在得知了简文未死后,她就无数次设想过,倘若未来再次见面,该说些什么,是痛骂对方杀兄弑父?
手足相残的冷血?
还是嘲笑奚落,贬损对方万千谋算,终归一场空?或是以力镇压,动用千万种刑罚?
可真到了这一刻,徐贞观发现自己内心毫无波动,那满腔的愤怒也好,仇恨也罢,都空荡荡的,她根本提不起重提那些旧事的想法。
在悬着的石头落下后,她只想让眼前这个“亲人”消失。
“怎么不说话?”徐简文微笑道:
“成王败寇。如今我落在你手里,不想说点什么吗?”
赵都安咂咂嘴道:
“你再笑,信不信我抽你?”
“……”徐简文收敛了笑容。
徐贞观深深吸了口气,闭上眼,又睁开,语气冷漠地道:
“为什么。”
她终于能当面问出这个问题:
“你当初,为什么要做这些?”
为什么发动玄门政变,为什么手足相残,为什么非要让这江山倾倒,民不聊生。
徐简文眼神平静道:“你真要答案吗?”
“说。”女帝闭上了眼睛。
这一刻,徐简文眼神中终于流露出一抹嘲弄的色彩,却不知是自嘲,还是嘲笑女帝:
“妹妹啊,你是真蠢,还是心中有答案,却非要我说出来?为什么?为什么我不甘心做个闲散王爷,非要夺权?
这个答案,你该去问我们死去的父亲!”
老皇帝?赵都安惊讶。
徐简文眼神中满是嘲弄,似乎意识到死到临头,一切谋划终成空,他展现出了一副末路枭雄的姿态:
“大虞传承六百年,哪怕国库空耗,哪怕地方世家林立,可我们的父皇在位的时候,皇室的权柄依旧稳固,不曾被动摇。
他当然不算个明君,但却可谓是个权术高手,我且问你,倘若父皇打算平稳地将权柄传给太子,我有野心也罢,没有也罢,又岂能有能力发动玄门政变?”
徐简文自嘲道:
“不!我不能!我没有军功,没有名分,没有从娘胎里带来的班底,甚至也没有太卓绝的修行天赋,我怎么敢图谋?我怎么能图谋?
可我还是有了一大群追随者,有了众多拥趸,当我振臂一呼时,从庄太傅到齐遇春,都肯跟我做一场杀头的买卖,为什么?
还不是因为我们敬爱的父皇的刻意纵容?!”
他冷笑着道:
“过去那些年,京中谁看不出,父皇他在故意让我组建自己的班底,故意让我成长起来,故意让我与太子作对?
你看不出?还是谁看不出?所有人都明白!
明白按照祖制,太子长大后,就该逐步接手部分权柄,等父皇老去,顺势登基。
可父皇他可未必愿意,他只想做一个被全天下供养的帝王,而最忌惮有人忤逆他的权威,分走他的权力!
可太子在做什么?一副仁君的模样,到处收买人心,连马阎这种小太监他都不放过……这般种种,父皇真的乐于看到吗?”
徐简文摇了摇头,鄙夷道:
“他不愿意。所以他扶持了我,明里暗里,甚至传达出想要废太子,宠幸我这个老二的想法,我能如何做?
我只能如他所愿,和太子斗一斗,好让父皇不担心儿子羽翼丰满,强行夺他的权!”
“可他可曾管过我的死活?”徐简文情绪激动地冷笑,眼中满是愤恨:
“我被他做工具,与太子较量多年,等他撒手人寰前,依旧要传位给太子,是否会顺手除掉我,好让太子安稳继位?
好,就算他心中还有一点仁慈,给我一块封地,让我这个文王滚的远远的,可太子呢?他又岂会放心我?放过我?!”
徐简文眼神冷冰冰的,这一刻,他虽无力地瘫坐在地上,仰头看着女帝,但是他却仿佛才是那个坐在龙椅上的帝王,冷漠而决绝:
“所以,三妹你何必非要问我要一个答案?这些道理,你莫非就看不透吗?
从父皇将我推到台面上那一刻起,从我十几岁时第一次与庄太傅同乘,给他暗示了这个道理的那一刻起,我就再没有了回头路。
我与太子,只能活一个,那凭什么,死的要是我?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