与此同时,微弱得几不可闻,同样不知是敌是友的喊杀声传来。

隐隐约约的连绵火光终于开始在那座属于大汉的营寨周围亮起。

亭下所聚半是不谙战事之人,未散去的夜色与薄雾,更使得战事充满未知,而未知带来恐惧。

有人故作镇定,有人窃窃私语,一时木亭之下嘈杂起来。

渭水中洲。

望楼之上,宗预面西而立,望着渭水上游。

他的右手侧便是鼓声连绵、喊杀震天的渭北汉寨。

邓芝督领两校尉四千部曲,正与东西合围人数不知几许的魏军鏖战。

虽然心也忐忑,但彼处战事不属于他,他便岿然不动,只一心把守中洲与浮桥,给邓芝四千人守住退路。

沟通中洲与渭北汉寨的木桥中间,一座桥楼矗立在渭水上,既用于瞭望,也用于分散木桥重量。

宗预族子宗前早已登上桥楼,同样面西而望,向着渭水上游。

然而终究不能如他族叔般从容,时不时按捺不住心中些许忐忑,望向右手邓芝所统营寨。

当然,这些许忐忑来自于不知会不会有火船来袭,来自于不知铁索连舟能否保浮桥不失。

渭北营寨倒是一时无恙。

邓芝将旗立在营寨中间的望楼上,邓芝则登高指麾。

由于有斥候侦查,魏军走到半路便被探到,汉军出寨迎敌,借着防御工事与敌鏖战。

此刻已有部分拒马和鹿角被火点燃,也不知是邓芝主动点燃阻敌,还是被魏寇焚烧。

魏军人数很多,按火把估计,连同民夫在内怕有三万多人。

但这座营寨不大,防御工事略已齐备,又则背水而立,只有三面接敌,魏军人多却铺展不开。

再加上守寨的四千部曲七成披了铁铠,对敌袭又早已有备,于是乎魏军一时非但攻不进来,反而有被打退的趋势。

“毌丘中郎将,我家护军说北面壕沟已填三分之一,我们那里沙袋已用过半,需从你这里调!”

征蜀护军夏侯儒领四千长安军负责进攻营寨北围。

此时其人亲兵来报,听得毌丘俭一脸错愕。

“怎么会这么快?!莫不是蜀寇故意放任你们填壕?!”

今晨出发前,魏军战卒与民夫辅卒人人皆负沙袋,用以填壕。

由于汉军立寨不久,引渭水护寨的壕沟宽深皆丈余,不算难填。

但汉军可依靠壕沟后面的鹿角防守,虽能填却也不可能如此迅速,毕竟才两刻钟不到!

“中郎将,怎么可能是蜀寇放任我们填壕?!”夏侯儒亲兵神色顿时不忿。

“我们长安军带了一千蹶张弩,蜀寇虽躲在鹿角后面,可他们弓少弩少,对我们无可奈何!”

毌丘俭顿时恍然,他负责的蜀寨东面之所以难以推进,便是此处蜀寇弓弩颇多之故。

“看来蜀寇弓弩也不足够!我即刻调沙袋过去!你且请你家夏侯护军尽力填壕!”

事实上,毌丘俭与夏侯儒总共就带了八千战卒至此,攻打汉军营寨的北围与东围,是为偏师。

偏将军牛金所领八千部曲才是攻寨的主力。

夏侯儒亲卫得到回应转身离去,毌丘俭看着其人背影,思索片刻后仍有些不放心。

又觉眼下填壕战颇为乏味,并无甚技术可言,便将指麾权暂移军司马,自己往汉军营寨北围去寻夏侯儒。

到了寨北,只见躲在大盾后面持弩攒射的长安军可谓杀气腾腾,把汉军打得躲在鹿角后面头不敢露,毌丘俭一时蹙眉。

蹶张弩乃国之重器,只有长安守军这样的正规军才配备,他那群典农兵郡兵哪有这等宝贝?

然而这并非他蹙眉的原因,他先朝四周望了望,见本该保持气力的军士,此刻正从远处役夫辅卒的手中接过沙袋前来填壕,有些无奈道:

“夏侯护军,此处蜀寇士气已堕,只须待渭水浮桥火起,其必自溃。

“不如让蹶张士多留些弩矢,保留将士的体力,多多驱使役夫辅卒前来填壕。”

难怪填壕如此之快,把宝贵的弩矢与将士的体力全用在填壕这种没技术含量的地方,岂能不快?

他们东围则多驱使役夫辅卒上前填壕,尽可能保留战卒力量。

而蜀寇显然也不打算将宝贵的箭矢与气力浪费在民夫辅卒身上,多以枪矛刺伤之。

夏侯儒皱眉道:

“仲恭,关中民力大乏,我设角弩于此攒射,即可令蜀寇蜷伏鹿角之后。大魏将士从容填壕,黔首亦能免死,将来犹能为我大魏驱车运粟,以资军实,岂非两全之法?”

毌丘俭一时无语,半晌后点点头表示认同,随即离开此地往营寨东围走去。

右将军给他们的任务并非强攻此寨,而是尽可能拖住营寨中的汉军,不让他们退回渭水南岸。

一旦牛金成功火烧浮桥,汉军若是惊恐之下夺桥而逃,士气大丧,则直接挥师强攻,一举夺下此寨,以防夜长梦多。

若是仍据寨固守,那么便等他们断粮而溃。

回到营寨东围,毌丘俭唤来自己的亲卫,吩咐道:

“你去告诉牛金将军,北围壕沟将要填平,假若蜀寇见浮桥火起而不退,则极可能从夏侯儒负责的北围冲出来,寻求突破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