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虽不知他用兵有多狠厉,多不惜代价,但从孟达之甥竟被打到开城叛降,可见一斑。

“一旦败军,则槐里必失,城中两万余石粮草尽为司马懿所得,细柳也再难坚守。

“如此一来,岂不又如马谡失街亭般,因我细柳之失,尽置我长安以北几万大军于危地?”

“傅校尉,何以长魏狗志气,灭我大汉威风?!”

角落里,一名军司马对傅佥的分析并不买账。

见有人率先表现出不满,其他人也陆续跳了出来。

“没错傅讨虏,司马懿不过斩了个孟达,他有啥子了不起的!”

“他娘的,咱大汉斩了曹真,灭了张郃,夺了天水,区区司马懿,除了斩了孟达那个废物,可还有什么亮眼的战绩?!”

众说纷纭,听得傅佥眉头紧皱。

眼下的司马懿,与当年的陆逊何其相似?

关公见无甚声威的陆逊代替了吕蒙,结果大意失了荆州。

先主也认为陆逊不过是靠卑鄙手段得手的小儿,结果败走夷陵。

眼下陛下倒是重视司马懿,可将士们却是对司马懿不以为然了。

就在傅佥正欲出言驳斥诸校尉司马时,一直正襟危坐,默不作声的王平终于振声开口:

“诸君请息了争吵吧,我今晨已遣百名飞骑,去棘门请赵帅军令。

“倘赵帅令我等出寨破敌,我必披坚执锐,为诸君前驱。

“但帅令未至,还请诸君耐心等待,无须多论。”

帐中众人多是面面相觑。

现在争的是什么?

争的不就是要不要在军令来前速速采取行动吗?

“讨寇将军,将在外,贵在见机而动!”阳群再次出言。

“不如先整军出发!在路上等待军令!

“若军令教我们出击,我们也能不失战机!

“若军令教我们固守,我们再回军也不迟!”

闻听阳群此言,众将皆以为可,遂尽皆将目光投向王平。

“不可。”王平坐得板正,径直否决。

“讨寇将军!如此两全之法,为何不可?!”阳群不解怒问。

阳群的司马跟着道:“我大军屡战屡胜,何以如今竟畏敌如虎!真是窝囊!”

王平仍然正襟危坐,不动如山。

“嗐!”校尉阳群面红耳赤,大喝一声。

其后弯腰捡起被他掼到地上的兜鍪,气冲冲往帐外大步走去。

帐中诸校尉司马见状也尽皆跟上,不少人嘴里还小声地骂骂咧咧。

王平见状深吸一气,神色复杂,似是没想到自己初次统大众拒敌,就遇到了这种境况。

待众人离帐,帐中静声,傅佥才对着王平一拱手,道:

“讨寇将军遇事沉着,临危不乱,实乃砥柱之材,真有大将之风,无须介意他人俗议浅见。”

此时,帐中只剩下王平自己带出来的两名司马与傅佥一名校尉了。

王平仍旧坐得腰板挺直,思索数息后地对着傅佥摇头正色道:

“他们所言未必没有道理,但马谡前车之鉴在前,我不过是不愿违抗军令,求稳而已。

“战机转瞬即逝,可能等赵帅军令传来,命我出兵相攻时,司马懿已筑好营垒,难以拔除了。”

傅佥看着王平沉默好半晌,最后竟是有些不满地摇头道:

“他们说的到底有无道理,难道讨寇将军不清楚吗?

“陛下那日在渭滨跟将军说的那句「不宜妄自菲薄」,将军难道忘记了吗?”

王平闻言为之一顿,一阵恍惚。

再看傅佥脸上些许不满之色,半晌后终于是站起身来,毅容沉声道:

“所谓知己知彼,百战不殆。

“陛下与赵帅何以命我们谨守营寨,不得出寨野战?

“不就是因为陛下与赵帅已料到了眼下将士骄纵,人心思战的局面。

“不就是因为陛下与赵帅已因孟达之败,看出了司马懿非易与之辈。

“张郃前车之鉴在前,司马懿竟仍敢率大军出于上游,悬军深入。

“更甚者,竟还敢将人马一分为二,南北立寨。

“为何?

“不是因他蠢笨如猪,也不是他如张郃般弄险,而是他与陛下、赵帅一样,知己知彼。

“既对自己有信心,又对我大汉将士人心思战,将士骄纵有所考量。

“他唯一没料到的,就是陛下竟能在连战连胜,兵临长安后,仍持重如山,步步为营。

“而陛下与赵帅唯一没料到的,就是司马懿竟会潜渡我军上游,孤军深入。

“将大军一分为二,分驻南北的冒险之举,同样不可谓不巧,不可谓不奇。

“方才诸将人人怒而请战,以为必胜,难道不正是中了司马懿示敌以弱的攻心之计?

“可我细柳营不过八千战卒,能分兵多少去打司马懿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