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嬷嬷端着一个锦盒,打开盖子,一副上等的头面赫然映入眼帘,要是以前,凌夫人肯定高兴,可是此刻,她扯出假笑,“哎呀,老夫人,这怎么使得。”

“使得,三娘配得上。”

凌如雅露出难过的笑容。

又寒喧了一翻,凌家母子出了夏老夫人的厢房,老嬷嬷疑惑的问:“凌夫人怎么突然要回去?”

“刚才不是说了嘛,凌校尉来信了,让他们回去。”

“可老奴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。”

凌三娘想嫁给小将军的心,路人皆知,这凌夫人也整天粘着老夫人,让老夫人吐口,今天却说走就走,还真是……

夏老夫人虽也有疑惑,但她没多想,像她这样品极的将军夫人,只有防人之心,没有推及人之心,要走就走呗,虽有些不舍,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。

回到房间,凌如雅直接哭了,“母亲,是爹真来信了,还是你试探老夫人?”

“你爹真来信了,他说为你谋了个好男人。”

“母亲——”凌如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“还有比表哥更好的男人吗?”

“你这孩子,这世上比他好的男人多得是。”

凌如雅哭道:“可……可我就喜欢表哥。”

凌夫人也恨:“人家既不娶又不纳,你等到什么时候,赶紧跟母亲回去。”

“不,我不回去。”

凌夫人怎么劝凌如雅都不肯走,凌夫人咬牙低声道,“夏家要大祸临头了,你再不走,等着杀头啊!”

“啊,母亲,怎么回事?”凌如雅大骇。

“先跟我走,路上跟你讲。”凌夫人说道。

凌如雅被母亲的严肃吓到了。

平定大营,侍卫急步回禀,“老将军,小将军回来了,已经进城门,不出半个时辰就要到了。”

夏仕雍高兴的站起来,“子安终于回来了,终于回来了。”他转头看向儿子,“涛儿,你儿子回来了。”

夏则涛笑笑,“父亲,我已经偷偷见过臻儿了。”

“你还叫臻儿啊,他早就有字了。”

“我走时,他才十岁,习惯了。”

“唉!”夏仕雍叹口气,重重的坐下来,“一晃都十年了,幸好,我们一家人还能团圆,这比什么都好呀。”

“父亲……”夏则涛明白父亲说的‘比什么’,这是指夏家的前程啊!

平定大营,夏臻站在父亲的卧室门口,迟迟不敢进。

麻敏儿轻轻碰了碰夏臻的手,双眼盈盈的看向他,鼓励他。

夏臻抿了抿嘴,大步跨过了厢房。

老将军先叫了一声,“子安——”激动的再也说不出话,目光转身边的儿子。

“祖父——”夏臻先给他行了礼。

“孩子,这是你父……亲……”老将军话还没有说完,自己先流了泪。

夏则涛抖抖的站起来,虽说他已经偷看过无数次儿子,也暗暗骄傲过无数次,可是面对面,他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,眸中含泪。

夏臻转眼看向父亲,那已然不是心中那个高大威猛、无所不能的年轻父亲了,他苍老而削瘦,让他不敢相信,更让他心疼,喃喃自语:“父亲……”

声音很小,夏则涛还是听到了,“儿啊,我的臻儿!”伸开双臂,含泪笑着等待儿子扑过来,就像十多年前,他还是个调皮的孩子时那样。

如果是以前,夏臻绝对不会跟人有肢体接触,那怕这人是祖父,是父亲,但是这几年,跟麻敏儿接触颇多,小媳妇跟父亲的亲近,曾让他无数次羡慕过,幻想过。

看到父亲打开的怀抱,那怕他已经高出他很多,那怕他已经是个威风凛凛的大统率,依然伸手相拥了过去,“父亲——”这是一个成年儿子对父亲最高的礼仪。

夏则涛愣了一下,却也马上反应过来,儿子长大了,不再是八九岁的孩子了,既心酸又欣尉,紧紧拥着儿子,拍拍他的后背,“好儿子,做得好,比我做得好。”

“父亲——”一声道尽了十年的辛酸苦辣。

夏仕雍朝其他人挥了挥手,意思让大家都出去,把这里留给他们父子。

麻敏儿跟着众人一起出了正厅。

夏仕雍转头,“你就是麻二娘?”模样看着不错,行事也算大方。

“是,老将军。”麻敏儿连忙行礼。

点了点头,夏仕雍继续朝前走,一直走到走廊开阔处才停了脚步,众人也跟着停了。

麻敏儿有些忐忑,有种丑媳妇见公婆的感觉,微微低着头,站在众人之间。

“秦王登基了,国号隆祥,赵王避到了吴越之地,听说晋王往西北方去了,有人说是去了青州府,而翼州……”夏仕雍说着说着停住了。

庄颢和田先生知道他要说什么,一脸愁怅。

章年美和顾敦也感觉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。

麻敏儿内心感叹,一朝天子一朝臣,一路奔波下来,她隐隐的感觉到夏家也许会在这场皇权更替中失势,真替他们难过。

夏仕雍深深的叹了口气,“天色不早了,让厨房开饭吧,不管怎么样,吃饱了才有力气。”

众人沉默。

夏仕雍见大家脚步未动,他带头去了。

麻敏儿看着众人走了,没有跟过去,她站在走廊边未动。

章年美走了几步,发现老妹没有跟上来,转身过来,低声道,“老妹,去吃饭了。”

“我……我就不去了吧。”一方面麻敏儿想回家了,另一方面,她觉得自己跟他们一起吃饭,有些违和。

“为啥不去?”章年美抬眼看向走廊另一头,“你等小将军?”

麻敏儿笑笑默认了。

“老将军把时间让给他们父子了,肯定安排他们俩人一起吃了,我们不要等了。”

“我……我主要吧,想回家,想跟夏臻打个招呼。”

“原来是这样啊。”

“嗯,我爹肯定等急死了。”

章年美摸摸鼻子,“要不,你跟老将军招呼一下?”

也只能这样了,麻敏儿点点头,“那行。”

紧赶几步,章年美先到了老将军身边,朝他笑笑。

“年美啊,何事?”

“老将军,我老妹想回家。”

夏仕雍停下脚步,转头,“你要回去?”

“是啊,老将军,我爹在家里肯定等急了。”麻敏儿再次行礼,“多谢小将军救了我!”

夏仕雍微笑道:“我听田先生说了,也谢你救了子安的爹。”

“这是我应该做的。”

夏仕雍点了点头,“来人——”

“老将军。”

“安排马车,送小娘子回家。”

“是,老将军。”

“多谢老将军。”

让一个老将军亲自安排马车,除了爱屋及屋,没别的,夏仕雍点了下头,再次转头朝餐厅而去。

麻敏儿松了口气,想了想,对侍卫说道,“这位大哥,有纸笔吗,我想给小将军道个别。”

“你稍等。”

“多谢。”

麻家宅院里,天黑了,施春月已经备好晚饭,问:“杏儿,四娘呢?”

“去路口等人了。”

“大东家也去了?”

“嗯。”杏儿点点头。

施春月长长叹口气,看了看锅灶,“那个江夫子呢?”

“他拿了点心,正坐在小亭里吹风喝茶。”

“这老头……”施春月无奈的笑笑,“也不知道他算得灵不灵验,二娘是不是今天到家?”

木纳的杏儿来了一句:“我看灵验。”

“你看……”施春月没料到她回这么一句,摇头苦笑,“你把厨房收拾齐掇,要是二娘真回来了,肯定要在这里吃饭。”

“哦。”杏儿拿起条笤收拾。

施春月站到门口朝外面看看,到隔间,儿子正在油灯下写字,“宝儿,怎么样了?”

“娘,你看我写得好不好?”

“好。”

“娘,你不懂,我不问你了,等一下写好了,问夫子。”

施春月被儿子嫌弃也高兴,“那你慢慢写,娘去看看二娘回来没有。”

“哦,娘,我跟你一起去等敏姑姑。”

“你写你的吧。”

“我跟你一起去。”四岁的牛小宝收好笔墨,跟施春月一起到了路口。

“东家,四娘——”

“牛婶!”

“看到人了吗?”

“还没有。”

“哦。”施春月抱起儿子,也朝县城方向眺望过去。

坐在马车上,麻敏儿归乡心切,不停的眺望小旺村方向,不知为何,短短数十日,她感觉离开了几年似的,月色下,那些景色竟变得陌生起来,不会吧,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,她有些伤感,不知道爹和悦儿怎么样了。

施老爹朝路口看看,“他娘,晚饭不要弄了,咱们也去路口等等二娘。”

“哦,我再扔一把柴火。”施大娘边说边扔了一把柴,拍拍身上的草屑,拿下围裙,叫了一声,“老二、老三都带着孩子跟你爹去路口。”

“娘,知道了,我把农具放好。”

老三施余过来,“娘,那来的消息说二娘今天回来?”

“没谁说,是那个算命先生算的,说是今天回来。”

“啊……”施余惊讶道,“我还以为是大营那边传过来的消息呢,搞了半天,是他算的呀,那准不准呀?”

“人家是神算子,肯定准的,赶紧去路口。”

“哦。”施余叫了媳妇儿女一起去了路口。

等到路口时,有些村民也来了,大家都在路口边等边闲聊。

“江神算老神的,那天帮我家二小子算了一卦,说他最近有水患之灾,结果真得差点被水淹死,幸好有人路过河边,被人救起。”

“真这么神啊,改天我也让他算算。”

“那不一定帮你算,他算命要看缘份,缘分到了才肯算。”

“还有这样的呀,那我给钱,他还不肯呀。”

“得了吧,人家一个高人,那看得上你得几文钱,你就别得瑟了。”

嘻嘻,众人一阵笑闹。

施老爹站到付老爹身边,“老哥,最近身体怎么样?”

“还行。”付老爹回道,他现在不看门了,专心养老了。

“小有呢?”

“在镇上,和彭掌柜说铺子里的事。”

“小有能干。”

付老爹笑笑,“他就乱跑乱捣鼓。”

“老爹谦虚了。”

“我可说得是实话”

施老爹无声的笑笑。

单小单伸头朝东边官道上看了又看,好像有灯光闪过,朝悦儿说了句,“四娘,我过去看看。”说完,人就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