笫廿四回 小君文搦战水泊 绝天宝初攻梁山

《鹧鸪天·江湖旧梦》

十载青衫染客尘,西楼残月照离人。曾携剑影惊吴楚,空剩箫声咽暮云。

春水渡,柳枝门,当年醉墨尚温存。今宵欲买扁舟去,恐有桃溪未了因。

诗曰:

层峦叠翠接苍穹,野径深藏古寺钟。

月照松间千鹤影,泉流石上万年踪。

登高始觉星辰近,入定方知色相空。

欲问真如何处是,山门不语落花风。

上回说到,小辽王谢云策点起三军,收伏了嵫阳岭三条好汉:头一个唤作灵焰麒杨成瑞,第二个乃是烈虎痴雷寿晖,第三位是震天斧牛世魁。这三个都是万夫不当的勇将,云策得了这般臂助,军威大振。当下整顿了枪刀器械,催动人马,星夜兼程杀奔梁山泊来,要与韩孝义率领的官军决个雌雄。

原来正是莱州军马大败亏输,消息早传遍江淮地面,百姓们个个嗟怨,街头巷尾议论纷纷,无不咬牙切齿。张叔夜此时已得胜班师,押着王庆、段三娘夫妻二人,要解往东京献俘。不期河北田虎作乱日久,气焰嚣张如虎,连破了五州五十六县,官军抵挡不得,告急文书似雪片般飞入京师。朝廷震怒,张叔夜只得权将王庆、段三娘发付刑部大牢收监,随即会同陈希真、云天彪二将,点起三路精兵,浩浩荡荡杀奔河北,定要剿灭田虎。正是:才擒淮西草头王,又讨河北啸聚狼。

却说张叔夜等人临行之际,众将聚于帐中商议。云天彪与陈希真对坐,张叔夜抚须叹道:“这梁山泊水寨险恶,端的天下闻名。倘再生出个宋江这般奢遮的人物,聚得一百单八条好汉,再竖起替天行道杏黄旗,与那河北田虎两下里厮呼应,却不坏了朝廷大事?”云天彪拍案道:“前番征讨,皆是地方厢军,武备废弛。那鲁增又是个莽撞的,轻敌冒进,以致身首异处。如今家师种师道统领西军镇守边关,轻易调动不得。若要进剿,除非调遣御林军营精锐。”话音未落,只见韦扬隐朗声笑道:“张公何必忧虑?末将在御营中有个结义兄弟,现任御营枪棒教头之职。若遣他统领禁军征讨梁山,管教那伙草寇片甲不留!”

张叔夜闻言,双目一亮,忙问道:“敢问教头,此人姓甚名谁?现居何职?”韦扬隐抱拳道:“回禀恩相,此人姓韩名为孝义。表字公烈,前些年小弟与成英兄弟征剿流寇时,在沂州地界遇着此人。那韩孝义使一杆凤翅镏金镋,端的了得,与末将大战五十余合不分胜负。后来还是成英兄弟与我联手,方才将他收服。”韦扬隐略顿一顿,又道:“此人归顺后,在武科场上一举夺得榜眼,如今在御营军中任枪棒教头与御前带刀侍卫。”

杨腾蛟也接口道:“末将前日去御营观操,见那韩孝义排兵布阵,端的了得。御营将士都说他‘上马能治军,下马能治民’,是个难得的文武全才,更难得的是此人忠心耿耿,最是可靠。前番童贯那厮要收他做义子,竟被他婉言谢绝了。”邓宗弼却道:“这韩孝义我亦有所耳闻,我闻此人生性古怪,最是忠直。金银珠宝视如粪土,美色当前不动分毫,可当大事。”

又说这韩孝义,表字公烈,乃是前番姬怀衢所收的关门弟子,祖贯乃陇右都护府人氏。自幼迁至中原,生得八尺五六身材,面如赤铜,须黄戟竖,发赤披焰,腮胡钢针。年方二十八岁,端的威风凛凛,有万夫不当之勇。最善使一条八十一斤重的凤翅镏金镋,舞动时寒光闪闪,恰似那天宝将军宇文成都再世。马上步下,十八般武艺件件精通,更兼箭无虚发,能开三石硬弓。平生最好结交天下豪杰,御营三军上下,无不知晓“绝天宝”韩公烈。

次日五更时分,张叔夜并三十六员雷部神将,齐至文德殿启奏。天子闻奏大喜,即传圣旨宣韩孝义上殿面君。不移时,只见殿外龙骧虎步走进一条好汉。怎生模样?但见身高八尺,腰阔十围。面如赤金,须似钢针。眉分八彩,目若朗星。威风凛凛,恰似天神下界;相貌堂堂,犹如灵官临凡。端的是擎天白金柱,架海紫玉梁。此人不是别人,正是那有万夫不当之勇的绝天宝韩孝义。

有诗赞孝义道:

金面虬髯气轩昂,天宝威名动紫宸。

八尺身躯真太岁,三军胆魄赛天神。

凤翅金镋翻血浪,千军阵里取头功。

四方魍魉再作乱,孝义出马定太平。

又有小诗赞曰:

金玉面庞艳,赤发映朝霞。

黄须络缌髯,英姿冠中华。

凤翅镏金镋,霸气宇文家。

善骑射武精,结交四海侠。

韩孝义上前纳头便拜,口称:“陛下万岁,万岁,万万岁!”天子见韩孝义生得堂堂一表,凛凛一躯,心下甚喜,便道:“韩爱卿平身。朕闻张郡王等众卿家保举卿家征剿梁山泊草寇,不知卿意下如何?”韩孝义起身叉手禀道:“微臣蒙圣上错爱,又得张郡王抬举,愿往梁山走一遭,收伏那伙强人。”天子听罢大喜道:“韩爱卿真乃忠勇之士,朕心甚慰。”孝义又道:“水泊梁山之中多有能征惯战之辈,非一人之力可破。臣乞陛下再选几员上将,同往剿捕。”

韩孝义叉手禀道:“微臣保举两员上将,俱是御营中拔尖的好汉。头一个姓高名嘉康,祖贯冀州人氏,使两柄月牙铜刘,各重七十余斤,又善打玄铁飞镖,百步取人,如探囊取物。现今做着御营马军教头,人都唤他做‘天圣将军’,若教他押后阵,万无一失。”天子听罢,龙颜大悦,问道:“这高嘉康,莫非是那年与鲁国公府上丽卿小姐比试弓马的那位豪杰?”韩孝义道:“陛下明鉴,正是此人。”

原来这里头有个讲究。看官不知,原来徽宗皇帝本是五月初五端午佳节降生,这日子却犯了民间忌讳。怎地?自古道“五月五日生子,男害父,女害母”,何况两个“五”字相叠,更是不祥。因此神宗皇帝在位时,便不许提这端王生辰之事。后来有个川蜀来的测字先生谢石,在东京城里颇有名声。那时还是端王的徽宗写了个“朝”字与他测。谢石端详良久,忽然拜倒在地:“此字拆开,乃是‘十月十日’,合该是圣主诞辰!”端王闻言大喜,从此便将天宁节改在十月十日庆贺。

看官要知,这改生日的事,在帝王家也是常有的。比如唐玄宗李隆基,本是八月初五生辰,因避“五”字之忌,改作八月五日;宋仁宗亦是四月十四日生辰,因避“四”字谐音,改作四月十日。可见帝王家最重这些忌讳,不比寻常百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