舱内愈发安静,只有空调系统低沉的嗡嗡声。大部分乘客都已戴上眼罩准备休息,或沉浸在自己的娱乐系统中。空乘在完成第一轮饮料服务后,也回到了前端的休息区,拉上了轻微的隔帘。
一个相对密闭、隐私度极高的空间,暂时形成了。
秦薇依然看着窗外,但全身的感官却像被无限放大,高度集中在身旁的那个人身上。她能听到他极其轻微均匀的呼吸声(装的还是真的?),能感觉到他偶尔极其细微调整坐姿时,衣料摩擦座椅发出的窸窣声。那缕雪松混合柑橘的冷冽香气,若有若无地萦绕过来,霸道地侵占着她的嗅觉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、极度考验耐力和意志力的暧昧博弈。
终于,楚然那边有了动作。他似乎是无意识地轻轻动了一下,然后伸手拿过了空乘之前提供的柔软白色毛毯,展开,动作自然地盖在了自己腿上。毛毯很大,边缘垂落,不经意地,越过了座位之间那道窄窄的扶手,搭在了秦薇座位边缘一小角,形成了一个看似无意的、微不足道的连接。
然后……
在毛毯的覆盖之下,秦薇放在自己腿上的左手,忽然感觉到了一股温热的、带着一丝试探性小心翼翼的触感。
一只骨节分明、温热干燥的手,极其轻柔地、覆盖在了她的手背上。
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猛地震颤了一下,从指尖到脊椎,瞬间窜过一阵强烈的、近乎麻痹的电流。指尖变得冰凉,呼吸骤然屏住。
那只手,带着年轻男孩特有的、蓬勃的生命力和热度,指腹有常年练舞或握话筒留下的细微薄茧,摩擦着她细腻的皮肤,带来一阵阵战栗般的酥麻。他没有用力握住,只是那样覆盖着,像一个无声的、却石破天惊的问候,一个跨越了所有禁忌界限的、胆大包天至极的触碰。
风险指数瞬间飙升到红色临界点!万一空乘突然掀开帘子走过来送东西?万一后排有乘客醒来无意中瞥见?万一……有隐藏的摄像头?
但与此同时,一种巨大的、几乎令人晕眩窒息的甜蜜和渴望,如同汹涌的海啸,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线和理智思考。在万米高空,在这个暂时与世隔绝的、只有月光和云海见证的密闭空间里,外界的所有规则、目光、压力似乎都暂时被抛在了下方。只剩下彼此皮肤相贴传来的真实温度,通过紧密相贴的掌心,疯狂地传递着思念、渴望与难以言喻的悸动。
秦薇没有抽回手。
她甚至,在经历了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的几秒停顿后,极其缓慢地、极其小心翼翼地,将自己的手指,微微弯曲,轻轻地回勾了一下他的指尖。
一个微小到极致,却意义无比重大的回应。一个默许,一个共犯的确认。
楚然的手似乎瞬间僵硬了一下,随即,一股巨大的、几乎能灼伤人的喜悦和激动通过他骤然收紧的力道传递过来。他依然不敢有大动作,只是用指尖,在她的手背上,极其轻柔地、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,仿佛在确认这不是一场过于美好的梦境,又仿佛在用这种隐秘的方式,诉说着无法宣之于口的千言万语。
毛毯之下,无人可见之处,一场隐秘的、惊心动魄的、带着极致甜蜜与极致危险的牵手,正在上演。紧张与狂喜如同两股交织的绳索,紧紧缠绕着彼此,也缠绕着他们的心脏。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,耳朵像最敏锐的雷达,高度警觉地捕捉着舱内任何一丝可能的异响——隔帘后的细微动静,后排乘客翻身的窸窣,甚至是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。
过了许久,久到秦薇觉得自己的手背快要被他的体温和薄茧烫伤、摩挲得失去知觉,久到窗外的云海似乎都变换了形状,楚然才极低地、几乎是用气声开口,声音被引擎持续的白噪音很好地掩盖,却清晰地钻入她的耳膜:“……冷吗?”
那声音透过口罩传出,更显得低沉模糊,却带着一种真实的、笨拙的关切。像极了学校里那个偷偷喜欢你的邻座男生,想搭讪又找不到话题,只好从最无关紧要的问话开始。
秦薇没有转头,依然维持着看向窗外的姿势,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,同样用极低的气声回应,确保只有紧挨着的他能听到:“……还好。”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、被掌心温度熨帖后的柔软。
又是一阵沉默。只有指尖在毛毯下无声地、贪婪地交缠,传递着比千言万语更汹涌澎湃的情感。他的拇指指腹,甚至开始小心翼翼地、一圈圈地画着她手背上的凸起的骨节,带来一阵阵令人心悸的痒意。
“南方的剧组……还顺利吗?”他换了个话题,声音里的关切更真切了几分,褪去了最开始那点笨拙,变得更加自然,仿佛只是朋友间的寻常问候,如果忽略那毛毯下紧密相握的手的话。
“嗯,只是补几个镜头而已。”她答,语气尽量平淡,顿了顿,仿佛礼尚往来般地反问,“你的见面会呢?”她记得他今天在邻省有场大型粉丝见面会。
“很吵,”他老实回答,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,但很快又染上一点笑意,“但……她们很开心。”他的语气里有一种复杂的情绪,是真诚的感激,也是无形的压力。那些炽热的爱意是他的星光之源,却也构成了无形囚笼的一部分。
简单的对话,平常的内容,却因为此刻极端的环境和隐秘至极的接触,而显得格外不同寻常。他们像是在玩一个最高级别的间谍游戏,在悬崖边的钢丝上交换着最普通的问候,每一秒都游走在暴露的边缘。
“那天……谢谢你。”楚然的声音压得更低了,几乎微不可闻,但秦薇瞬间就听懂了。他在谢她之前动用隐秘资源,处理那场极端私生闯入他住所门口的危机。
“以后更小心。”秦薇的语气里立刻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严厉,还有一丝未散的后怕和担忧,指尖甚至无意识地掐了一下他的虎口,像一个严厉的姐姐在教训不懂事的弟弟,“不是每次都能这么幸运。”
“嗯。”他乖乖地、几乎是顺从地应了一声,被她掐过的地方反而传来更紧的回握力道,指尖在她手背上讨好般地又轻轻划了一下,像是无声的承诺和保证。
话题似乎有些转向沉重。两人又陷入了沉默,只是静静地享受着这偷来的、奢侈的、仿佛从命运指缝中窃取而来的独处时光。窗外的月光流淌进来,在他帽檐下的鼻梁和她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,空气里那缕雪松柑橘味和她身上清雅的玫瑰淡香微妙地交织在一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