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师太留步。”李瑾在门即将合拢前,轻声唤道。
负责关门的是個年纪稍长、面容严肃的比丘尼,闻声停住动作,蹙眉看向李瑾,眼中带着审视:“阿弥陀佛。施主何事?此乃寺院侧门,非请勿近。”
李瑾拱手,态度恭谨:“打扰师太清修。在下李瑾,月前曾来贵寺为亡亲供奉长明灯,蒙知客法师行方便。近日偶得几卷经书,自觉颇有深意,不敢专美,想起贵寺藏经颇丰,或可互为印证。又闻寺中法师精研佛法,故冒昧前来,想请法师代为呈送知客师父一观,若觉有益,或可充作藏经之补。不知可否行个方便?” 他言辞恳切,理由也说得过去(为寺中献经是功德),且提到了知客师和长明灯,增加了可信度。
年长比丘尼打量了他几眼,见他衣着朴素但整洁,举止有礼,不似奸邪之徒,且手中确实捧着经卷,脸色稍霁:“原是如此。施主可将经书交予贫尼,待师父闲暇时,自当转呈。”
“有劳师太。”李瑾将手中在书肆买的两本普通经书递上,随即又似想起什么,从怀中取出那个油布囊,小心解开,露出里面那三卷特意准备的书稿,“此外,在下游历市井时,偶得幾卷前人杂论与海外奇谈残篇,文辞虽陋,然其中所言治事、观人之理,或有可采之处。在下见识浅薄,难辨真伪高下,久闻贵寺有法师博览群书,智慧深远,可否一并请法师过目品评?若觉是荒谬之言,弃之即可;若有一二可取,或可聊资谈助。” 他刻意将“前人杂论”、“海外奇谈”、“残篇”、“难辨真伪”等词强调,显得自己只是偶然得来,心中无数,特来请教高人,姿态放得极低。
年长比丘尼看了看那三卷书稿,纸质尚可,但显然并非古物,内容更是闻所未闻,本欲拒绝,但见李瑾态度诚恳,又言是请法师“品评”,而非强行献纳,犹豫了一下。感业寺虽是皇家寺院,规矩森严,但并非完全与世隔绝,偶尔也有信徒进献些自认稀奇的物件或书籍,由知客师或住持决定去留。眼前这人看着不像无理取闹之辈……
“师太,可是有香客来访?”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从门内传来。
李瑾心头一跳,抬眼望去。只见门内光影处,一個熟悉的灰色身影正提着一篮刚刚洗净的野菜站在那里,不是武媚娘(明空)又是谁?她似乎刚从寺后菜园回来,额角带着细微的汗珠,几缕发丝贴在颊边,目光清泠地望过来,落在李瑾脸上时,微微一顿,随即恢复古井无波。
“明空师妹。”年长比丘尼回头,语气稍缓,“这位李施主,是来献经的,还有些杂书想请师父品鉴。”
武媚娘目光扫过李瑾手中的油布囊和书稿,又看了看他平静无波的脸,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。他果然又来了!而且如此“巧合”地出现在侧门!献经是假,借机传递消息才是真!那书稿……
她面上不露分毫,对年长比丘尼合十道:“慧明师姐,既如此,便由我代为收下,稍后送去知客师处吧。师姐还要去监管晚课准备,不宜耽搁。” 她主动揽过这事,语气自然。
慧明师太本就嫌这事麻烦,见明空主动接手,自是乐意:“也好,那便有劳师妹了。” 说罢,对李瑾点了点头,便转身向寺内走去。
侧门处,便只剩下李瑾与武媚娘二人,隔着门槛,相对而立。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泥土的清新和野菜的淡淡青气。
“李公子,别来无恙。”武媚娘率先开口,声音平淡,听不出情绪。她接过李瑾递上的两本普通经书,目光却落在他另一只手中的油布囊上。
“劳明空法师挂念,在下尚好。”李瑾微微躬身,将油布囊也递了过去,声音压低,语速平缓却清晰,“这几卷杂书,是在下近日偶然所得,观之颇觉……奇诡深邃,迥异常论。其中或有妄言,然亦不乏闪光之见。在下学识浅薄,难窥堂奥,想起法师博览强记,或可一观。若觉其中胡言乱语,弃之敝屣即可;若觉有一二可取……” 他抬起眼,目光与武媚娘瞬间交汇,意味深长地道,“或可于青灯长夜,聊解寂寥,甚或……触类旁通,另有所得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