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丛闻言顿时有些火起,但眼角余光瞥见李湛一脸从容地站在那里,面色表丝毫没有变化。见状便冷静了不少,知道此事不能意气用事。

这几年,已经从李湛身上学到了不少本事。

其中最受用的一条便是,为君者,越是心绪起伏,越要表现地若无其事。

否则给人抓到你的绪变化,便可以随意拿捏你。

而李丛,不可能让朝臣们认为纪泽是他的软肋,那样一来纪泽会危险。

“哎呀。”李丛叹了口气看向张尚书,开口问道:“张卿年纪稍大些,对这些孩子之间的事应该很有经验吧,若是你府中有孩子打架,张卿会如何处置?”

张尚书没想到李丛将球踢给了,却又不能不接着,只能揣摩着李丛的心思答道:“老臣不会听信一面之词,多半会找来两个小儿,以及在场的旁人,让他们互相对质,弄清楚事的原委再行判断。”

李丛闻言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,看向永兴侯道:“永兴侯觉得呢?”

“臣……臣也觉得有道理。”永兴侯忙道。

这种时候,若是他不顺着张尚书的话说,多少显得有些心虚。

而自认为自己的儿子没有错,倒也不怕对质。

于是待其他政事都议完,早朝快结束之后,这会儿约莫着宫塾的子弟也都进宫了,李丛便让人去将纪泽和小世子都叫来了堂上。正好卢廷意也在堂上没走,也算是此事的见证人。

纪泽和小世子一起被带上来的时候,朝臣们都忍不住好奇地偷偷打量。

只见纪泽小小年纪却一脸从容,面对这么大的场面丝毫不怯,不仅仪态端正,还不忘依礼数朝李丛和李湛行了礼。反观身旁的小世子,一张胖嘟嘟的小脸涨得通红,连行礼都忘了,差点直接奔永兴候而去。

好在看到纪泽行礼之后,这才恍然大悟,依葫芦画瓢地也朝李丛行了礼,却忘了朝李湛行礼。如今李湛仍然是摄政王,在这朝堂上的地位只比李丛低了些许,而既有摄政之权,依礼数除了李丛所有人都要朝见礼。

这礼数在弟子们进宫塾的第一日,便有人教过。

小世子这举动或许是由于过分紧张导致的,但在朝臣们眼中便是十分不敬的行为。

毕竟人家纪泽身为亲儿子都要去行礼,更何况你一个小世子了……

“来,们两个来说说,昨日为何打架。”李丛开口问道。

纪泽闻言看了一眼小世子,那意思先说?

小世子鼓胖乎乎的腮帮子,憋了半晌开口道:“纪泽……纪泽打我,我打不过,求饶了还不松手!”说着说着就要哭,李丛生怕真哭出来,便转向了纪泽。

纪泽不等开口询问便道:“回陛下,我在宫塾里正安心读书,小世子非要跑过来找我说话,我不理,就捏我的脸。我同说,不可以随便捏我的脸,偏不听,还要来摸我的手。先生说过,不经允许便逾矩非君子所为,既然他不做君子,那我自然也要以非君子之礼相待。”

纪泽年纪小,一番话从他嘴里说出来,带着孩童特有的认真劲儿,令人听了忍俊不禁。

再加上一旁小世子那反应,没有丝毫反驳和愤怒,显然是被纪泽说中了。

“卢先生,时在场,来做个见证,们俩说的话可有撒谎?”李丛问道。

“两人所言都属实。”卢廷意开口道。

卢廷意在朝中是个出了名的老古板,这些年和李湛并不算亲近。

显然他说的话,还是很有说服力的。

“孩童玩闹之事,无伤大雅,拿到朕面前议实在有些小题大做了。”李丛挑了挑眉,看了一眼永兴侯,而后开口道:“但是既然已经闹到了朕面前,朕也不好不理会,这样吧……”

目光锐利地扫过小世子和纪泽,开口道:“永兴侯世子行为逾距,有失君子之礼……朕记得前些日子礼部有个新晋的侍郎写了一篇‘论君子之礼’的文章,朕读来觉得分受用,便罚永兴侯世子将这片文章抄写遍吧。”

在场的朝臣,但凡好读书的都知道这篇文章,只因这文章艰深晦涩,刚问世的时候在京城文人之间引起过不小的讨论。有人觉得这文章精巧深奥,有人则觉得其中生僻字词太多,过于晦涩难懂,有卖弄之嫌。

李丛让永兴候世子抄写遍,这孩子只怕要愁得哭个几日。偏偏这父子俩都不是读书的料,根本没听过这文章,只当是寻常的文人之作,不疑有。永兴候甚至觉得这责罚挺轻的,还送了口气。

朝臣们虽然都明白其中的道道儿,却没人会好心提醒永兴候,只因为他在朝中实在不怎么讨人喜欢,今日之事是他一手闹出来的,所以众人巴不得看的热闹。

李丛说罢看向纪泽道:“纪泽年幼,被人冒犯便沉不住气,本该用言语规劝却使用武力,险些伤了人,还闹到了朝堂上,真是令朕不悦。”这话明着是指责纪泽,明眼人都知道是在斥责永兴候。

李丛说话时的语气带着几分冷厉,虽只是个少年,如今却颇有几分帝王之气。

纪泽闻言即朝一拜,开口道:“令陛下不悦,纪泽心中惶恐,愿受责罚。”

“便罚面壁三日,静思己过,免得下次遇到无礼之人,要忍不住动手。”李丛道。

纪泽忙点头应是,态度十分谦恭有礼。

朝臣们对这一处置毫无异议,甚至内心都在暗道,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,这父子俩就没一个争气的。在朝臣眼中这永兴候家的小世子且不说外貌如何,光是那副神态便令人不喜,尤其是与不卑不亢的纪泽站在一处,越发显得有些上不了台面,和永兴候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。

今日这事明明是永兴候儿子捏人家摄政王儿子的脸,摄政王都没跟急呢,还有脸来告状。可怜人家纪泽,不过是忍不住动了个手,也没把人打伤,还被斥责一番罚了面壁思过。

此事至此终于算是告一段落。

下了朝之后,李丛略有些得意,朝李湛身前一凑,有几分想要表扬的意思。

李湛沉吟片刻,评价道:“中规中矩吧。”

“还能有更好的处置吗?”李丛问道。

李湛想了想,开口道:“养不教,父之过,该将永兴候和本王一并罚了,在朝臣们面前立立威。今日这么好的机会,还能借机教训一下永兴候,可惜没把握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