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一叹,“无惭,你这般不计回报的替我奔波劳累,我总觉得对你不住——”
他顿了顿,“小姐已经帮无惭报了父母之仇,又将无惭从苦海中救出来,足够”。
我牵起嘴角,“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,你比陵儿还要小些,穿着个肥肥的袍子,一步三晃的,脸上脏兮兮的,后来在含章殿洗干净了,竟成了个小美男,吓了我一跳”。
某人黑线,我吃吃笑了起来,“幸亏现在是你陪着我,不是无惧,要天天看那张讨人厌的脸,不如杀了我算了”。
某人彻底无语,顿了顿,“小姐,大长公主,昨儿,没了”。
我去拿茶杯的手顿在原地,“大长公主?”
“是,小姐该去上柱香的”。
我牵了牵嘴角,“皇后——陈阿娇,回去奔丧了么?”
“没听说,不过皇上下了令,厚葬”。
厚葬啊——
“老夫人和张煦——”
“老夫人说不舒服,让小姐代她上柱香,大奶奶说她闲,小姐准备好了叫上她就行”。
晚景凄凉的馆陶大长公主葬礼果然如刘彻所令,甚是浩大,往来的王爷翁主朝臣夫人小姐到处都是,远远便可听见里面哭声震天,我淡漠的看着那铺天盖地的雪白,不难过,心口却无端发堵。
“大将军夫人何氏,给大长公主敬香——”
宫人的呼声悠长尖利,我恭恭敬敬上了香,又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,馆陶,我并没有多少印象,只记得她脸上厚厚的脂粉和华丽的衣裙,如今在她的灵堂前,我却不想有半丝不敬,女儿亦尊崇,这对尊崇无双的母女啊——
“起——主家答谢——”
馆陶两子一女,长子陈须承袭了堂邑侯爵位,次子陈蛟娶的就是刘彻的三姐隆虑公主,此时阿娇自然是不能来了,不过披麻戴孝的阵容也很是强大,除了隆虑公主外都依样还了我三个头,一色的素白衣衫,一色的肃穆面容,可见泪痕,可见迷惘,唯一不见的却是悲色。
“夫人,还请保重身体”。
我看了看她,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容,“你以为我在为她难过?怎么可能?”
张煦这样的大家闺秀跟某人是永远没有共同话题的,比如这样尖酸的话她就永远都不会接,或者说是,不想接。
“夫人,主子有请”。
“彩衣姑姑?”
彩衣万年冰脸没有丝毫波澜,“主子有请,夫人请移步”。
我顾不上她的冷淡,急急开口,“彩衣姑姑,我很多年没见你了,你去哪了?”
她默了默,还是开口了,“彩衣办事不利,被罚去往各地寻找根骨好的孩童,半年前刚回来”。
我的声音带上几分颤抖,“是,十七,十七的事连累到你了?”
“不算连累,彩衣更喜欢外间”。
“姑姑,姑姑——”我紧紧抓住她的手,双眼染上湿意,“对不起,对不起,我不知道——”
“彩衣失职,自当受罚,与夫人无关,请夫人不要让主子久等”。
“姑姑——”
她抽出手,后退两步,“请夫人移步”。
“无惭,开点银子来”。
训练有素的无惭拿出眉笔,从中衣袖子撕下一块,刷刷写了几笔,又摘下腰间的印鉴印上,交给我。
“姑姑,我,姑姑,这个,你拿着,给那些孩子添些衣服吃食,不管什么都好,姑姑——”
“彩衣不敢收”。
我凄然一笑,“十七说,你是他唯一的长辈,姑姑,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,这个是我的一份心意,权当赎我当初的罪孽——”
“彩衣不敢收”。
我将布条塞进她手里,又在她塞回之前,后退两步跪了下去,“姑姑,玉娘任性,连累姑姑了,请姑姑恕罪”。
“夫人——”她动容,忙来扶我。
我伸手推开,又结结实实磕了个头,“十七说他那时候最想的就是叫姑姑一声姑姑,这一拜是玉娘代十七尽的孝道,还望姑姑恕他不孝之罪”。
“夫人,夫人折杀彩衣了——”
我抬头凄然一笑,“十七走了,姑姑以后若有为难之处但管来找玉娘,力所能及,玉娘必竭尽己力”。
“夫人——”
我顺着她的力道站了起来,深深一福,“深宫险恶,姑姑善自珍重”。(未完待续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