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月重阳,私塾组织去郊外登高。楚砚跟着队伍走到半山腰,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争执声。几个富家子弟正围着一个小姑娘,手里拿着她掉落的玉佩,嬉笑着不肯归还。
那是叶棠。她父亲叶文轩被调往邻县任职,临行前将她托付给苏州府的亲戚,暂时也在这私塾借读。她穿着一身素色衣裙,没了往日的张扬,却依旧带着不愿低头的倔强,涨红了脸和几个男孩理论。
“还给我!那是我娘留的玉佩!”叶棠的声音带着哭腔。
“叫声好听的,就还你。”领头的胖小子晃着玉佩,一脸得意。
楚砚本想绕道走开——他向来不爱惹事。可看着叶棠泛红的眼眶,不知怎的,脚步却停住了。他想起母亲说过,女孩子的眼泪是最金贵的。
“把玉佩还她。”楚砚走过去,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坚定。
胖小子斜眼看他:“木匠仔,想英雄救美?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!”
楚砚没说话,只是默默地攥紧了拳头。他虽然瘦弱,却跟着父亲学过几年粗浅的拳脚,为的是能在被欺负时护住自己。
争执间,胖小子推了楚砚一把。楚砚踉跄着后退几步,却顺势抓住胖小子的手腕,用父亲教的巧劲一拧。胖小子疼得嗷嗷叫,手里的玉佩“啪嗒”掉在地上。
楚砚捡起玉佩,擦去上面的泥土,递给叶棠:“你的。”
叶棠愣住了。她看着眼前这个穿着旧长衫的男孩,他的袖口磨破了边,手指上还有冻疮的痕迹,可眼睛却亮得惊人。这是第一次,有人在她被欺负时站出来,不是因为她是知府的女儿,只是因为她需要帮助。
“谢……谢谢。”她接过玉佩,小声道谢。
楚砚没说话,只是点点头,转身就往山上走。阳光照在他的背影上,单薄却挺直。
叶棠望着他的背影,忽然觉得:这个“木匠仔”,好像和别人说的不一样。
自那次登高后,楚砚和叶棠在私塾里的交集多了起来。
叶棠不再像刚来时那样孤僻,偶尔会主动问楚砚功课。楚砚虽然话少,却讲得极清楚,那些晦涩的诗句经他一解释,就变得像江南的流水一样易懂。叶棠发现,这个沉默的男孩肚子里藏着好多知识,比那些只会炫耀家当的富家子弟厉害多了。
楚砚也渐渐发现,叶棠并不是娇蛮的大小姐。她会把母亲给的点心偷偷分他一半,会在他被先生罚抄书时悄悄递过一盏灯,会在看见他冻裂的手指时,红着眼眶把自己的暖手炉塞给他。
“你拿着吧,我不冷。”叶棠把绣着海棠花的暖手炉往他怀里塞。
楚砚推回去:“男女授受不亲,先生看见了要骂的。”
叶棠噗嗤笑了:“你读书读傻啦?咱们是同窗,互相帮助是应该的。”
楚砚拗不过她,只好收下。暖手炉的温度透过布帛传到掌心,暖烘烘的,比冬日的阳光更让人安心。
这年冬天,私塾要举行诗会。先生让每个学生写一首关于“冬雪”的诗,优秀的会被贴在学堂的墙上。叶棠对着宣纸发愁,她从小读的是《女诫》,写诗对她来说比绣花还难。
楚砚见她咬着笔杆发呆,犹豫了半天,把自己写好的诗稿往她那边推了推:“你看这个思路行不行。”
叶棠眼睛一亮,凑过去看。他的字刚劲有力,诗里写“雪落无声润麦田,寒门自有暖炉烟”,没有华丽的辞藻,却透着一股踏实的暖意。
“你写得真好!”叶棠由衷赞叹,“不像我,只会写‘雪花像柳絮’。”
楚砚耳根微红:“你可以写……雪落在海棠枝上的样子。”
叶棠愣了愣,忽然有了灵感。她提笔写道:“寒枝缀雪若堆银,静待春来再作尘。”
诗会结果出来,楚砚的诗被评为第一,叶棠的诗也得了好评。先生笑着说:“楚砚的诗有骨,叶棠的诗有韵,你们二人若是合著,定能成一段佳话。”
同窗们哄堂大笑,叶棠的脸瞬间红透了,楚砚也低着头,耳朵红得像要滴血。
那天放学,叶棠故意放慢脚步,等楚砚走到身边。
“先生的话,你别往心里去。”她小声说。
楚砚“嗯”了一声,却悄悄放慢了脚步,和她并肩走在石板路上。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,偶尔有风吹过,带来街边包子铺的香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