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三章 位卑未敢忘忧国

有听众在不远处对身旁人发牢骚道:“听说了吗,青郡是守不住了,北越铁骑于城外四十里,将外面围了个水泄不通,别说粮食,连只鸟都进不来。咱们郡守也是脓包,早盘算着开城投降之事,城破已在旦夕间。”

“哎,咱就是生在青郡的命,只希望乱世之中保全一条性命,至于谁在咱上面,说老实话,给谁当奴才不是当呢,主子换成北越,未必就此他东赵过得差。”身旁之人说起来甚是激动,面色涨红的厉害,因为早年曾被下了大狱,自是对青郡,对整个东赵一肚子的怨言。

“就是,城墙上那帮子饭桶,北越号声一响,个个都要吓得尿裤子,哪里算得上男人。”

李香君开始还只是安静听着,但听到最后,那人甚至要做个开门迎敌的内应,再也咽不下这口气,拍案而起道:“身为东赵子民,怎能说出如此没骨气的话,此间百万人众,岂有不战自降,让北边蛮子欺我泱泱青郡空无人的道理。”

“呦,我当是谁呢,原来是你李大公子,怎么,台上那般腔调,到了台下,还成了一腔热血报国的爷们了。”那人认出了李香君,牙尖嘴利说道。

旁边人同样出声附和道:“就是,一个台上拌女相的兔相公,白瞎了爹娘给的一副男儿身子,也说得出骨气这番话,还不去撒泡尿照照自己,对了,是站着撒吧,哈哈。”说到这里,二人再忍不住,哄堂大笑。

李香君白净脸上气的通红,那二人市井泼皮出身,说起话来自是肆无忌惮,家教良好的李香君哪里是他们对手,最后连戏都不看,气冲冲的出去。

后来。

......

一个月后,青郡城破,没有想象中的烽火漫天,城破人亡的惨烈之景。青郡郡守大开城门,换来的却是大半民宅被洗劫一空,连着三日,整个青郡损失屋宅万间,良田千顷,曾经繁华乌眉,十里街市,化成一片焦土。

北越地处偏僻苦寒,向来民风彪悍粗犷,对江南水色的苏白腔调仰慕已久,听闻青郡中有名角儿唤作李香君,一嗓子的好唱腔,特命人找来,说是为军士们唱上几首,聊以助兴,若不肯赏光,便取了他的性命,反正个个手染鲜血,也不差他一人了。

他答应了,消息传出,瞬时引得无数认识或不认识的嗤之以鼻。

有当日曾被李香君训斥之人,这时候更迫不及待跳出来道:“什么风姿五十年来青郡第一的角儿,到头来还不是去给蛮子唱戏,亏得当初满嘴的大义凛然,言之凿凿,果然戏子天生得骨头软,这辈子算不上男人。”

那一天,本是旦角,只宜略施粉黛的李香君,硬是带上了一副平生从未用过,艳丽到刺眼的大红油彩面具,看得后台谨小慎微了一辈子的领班战战兢兢,生怕出了状况,好在北方蛮子哪里懂得这其中风韵,只觉着大红的重彩看起来更加喜庆,配得上他们入城的风光,也就笑着看戏。

戏幕开场,闲杂人等,包括领班,尽皆退去。

这一场,是李香君今生从未有过的投入,一颦一笑,宜喜宜嗔。

台上唱的是情不知所起,一往而深,台下坐的是豺狼虎豹,恶鬼当道,随着锣鼓急切。唱腔愈发悲愤,能于一己之力,唱出这万般人间苦楚,家恨国仇,连台下那些豺狼也怔住了。

唱一曲悲欢离合,叹一声爱恨情仇,待戏字分成两半,“又”动干“戈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