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廿二回 嵫阳岭煦炀施邪术 二仙洞云策乞真人

原来这好汉,姓雷双名寿晖,祖贯河南溪口村人氏。这厮自幼便有千百斤神力,十二岁时在元霸祠前耍子,单手提那三百斤金锤,浑如捻灯草一般。恰遇个游方道人见了,喝彩道:“真乃天神下界!”遂收为徒弟,传授十八般武艺。后来投在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帐下,冲锋陷阵,立下许多战功。叵耐那贪官克扣军饷,这雷寿晖性如烈火,三拳两脚结果了长官性命,连夜逃上嵫阳岭落草。因他使一对擂鼓瓮金锤,有万夫不当之勇,更兼性情刚烈,江湖上都唤他做“烈虎痴”。正是:锤震山岳惊神鬼,性烈如火真虎痴!

有首诗单赞寿晖曰:

擂鼓双锤重八百,跨下龙驹镇关隘。

胆大无畏当先锋,延安兵营显锋芒。

身姿高大威猛壮,强胜当年赵府王。

兖州皆唤万人敌,今世虎痴乃寿晖。

亦有小诗赞曰:

锤开山岳裂,性烈鬼神惊。

虎啸风云动,痴心义字明。

双锤震八荒,烈胆赛关张。

虎痴名四海,义气贯天罡!

忽听得三通鼓响,号角齐鸣,中军阵门开处,簇拥出一员骁将。怎生打扮?但见:面如傅粉,唇若涂朱;目似朗星,眉分八彩。身长八尺二三,威风凛凛赛天神,杀气腾腾惊鬼魅。头上戴一顶乌金五龙闹珠冠,身上披大叶龙鳞甲,外罩猩红团花战袍,迎风飒飒作响;腰间悬一口七星宝刀,足下蹬飞云战靴,脖挂一枚翡翠亮月玉,寒光射目。手中使一条狼牙棒,重七十余斤,舞动时呼呼风响;胯下骑赤兔追风马,嘶鸣似霹雳,四蹄翻盏撒钹。端的是:性急赛过霹雳火,威风压倒杨令公!

此人乃嵫阳岭之主,姓杨名成瑞,表字明进,籍贯洋州人氏。祖上三代俱是军汉出身,据说其祖上乃杨坚之后,成瑞自幼习得弓马娴熟,又通晓孙吴兵法,本欲求个功名出身。叵耐时运不济,乡试三场皆名落孙山,后改考武举,夺得洋州武解元,除授洋州兵马都团练使。在任二载,眼见文官贪财,武将畏死,朝廷纲纪废弛。这年押解花石纲上京,途中遭遇大雾迷途,致花石纲被强人劫去。杨成瑞自思无颜回见上官,又恐朝廷问罪,只得弃官而走。后闻得嵫阳岭广纳贤士,便去投奔入伙。那雷寿晖见他年长知礼,又通晓兵法,遂推让寨主之位。因他使一杆狼牙棒,马上功夫了得,江湖上都唤他做“灵焰麒”。

有诗赞成瑞的好处:

性情豪爽赛索超,行事作风好秦明。

急于冲锋当厮杀,暴火雷霆无人及。

一心报国杀贼胆,精通兵法懂韬略。

手中一杆狼牙棒,关中人氏是成瑞。

亦有小诗赞曰:

赤焰卷沙场,狼牙破万钧。

龙鳞映日耀,赤兔逐风奔。

性烈如霹雳,威名震三军。

杨家枪法在,谁敢挫其锋?

且说那杨成瑞身后立着一人,怎生打扮?但见头戴紫木冠,身披七星八卦袍;腰悬玄天宝镜,手持青霜寒铁剑。生得眉清目秀,三绺长须飘洒胸前,端的是仙风道骨。这好汉姓周名煦炀,苏州人氏,自幼不喜经营,专好云游四方,以算命测字为生。早年曾遇着个终南山全真道人,见他生得骨骼清奇,便道:“你却是个修道的材料。”遂传授些呼风唤雨、驱神役鬼的法术。叵耐这周煦炀心性不定,只学得些皮毛手段。后方腊作乱,苏州城破,周煦炀携着家小逃至兖州。后因缘际会,上了嵫阳岭入伙。烈虎痴雷寿晖见他通晓阴阳,善能谋划,便教他坐了第三把交椅,专管军师之职。每逢两军对阵,这周煦炀便披发跣足,仗剑作法,虽不能移星换斗,却也布得疑兵阵势,唬得官军魂飞魄散。山寨里大小头目,都敬称他一声“玄机先生”。

谢云策手持一条灭天吞虎枪,胯下千里碧璁兽,跃出阵前。那杨成瑞抡动狼牙棒,催动赤兔马迎上,呵呵大笑道:“正要踏平你这鸟山寨,倒自来送死!”云策喝道:“狂徒休得无礼,哪位兄弟与我拿下这厮?”言犹未了,阵中早飞出一员小将,手舞八棱梅花亮银锤,骑着墨云白虎兽,厉声叫道:“泼贼休要逞强,且吃小爷三百锤!”看那将时,正是巧哪吒裴智俊。那边雷寿晖见他也是使锤,便抢出擂鼓瓮金锤,拍马出阵,叫道:“来来来!今日便与你比个高低,看是你银锤了得,还是我金锤威风!”

寿晖见了,更不打话,抡起金锤如旋风般扫来,使个解数,唤作“力士开山”。智俊急闪身躲过,随即舞动银锤,照寿晖顶门便打,这招唤作“巨鹰翱翔”。正是一番好厮杀,但见:

两柄锤如日月交辉,一对将似龙虎相争。这个金锤舞动,好似雷神震怒;那个银锤翻飞,犹如电母施威。金锤来,带起千层杀气;银锤往,激起万丈寒光。锤碰锤,火星迸溅惊鬼神;马对马,尘土飞扬蔽日月。直杀得:天昏地暗神鬼愁,地动山摇鸟兽惊。两边军士齐喝彩,阵前战鼓震天鸣。

寿晖用金锤一架,反手又望智俊面门砸来。智俊慌忙低头,险险避过,心下早慌了三分。未及喘息,寿晖金锤又到,智俊大惊,急举银锤相迎。只听“铛”的一声响,震得智俊臂膀酸麻,银锤脱手而飞。智俊不敢恋战,伏鞍催马,败回本阵。寿晖见了,仰天大笑道:“你这银锤,便似那元庆遇元霸,如何敌得俺这对金锤?梁山草寇,还有哪个敢来送死?”正是:梁山好汉,勇猛无比。嵫阳岭下,寿晖无敌。

龚辰骧见智俊败阵,心头火起,舞动青铜倭瓜锤,拍马直取寿晖。寿晖见来将凶猛,大笑道:“你那山寨银锤尚吃不得俺三招,这铜锤济得甚事!”又是一番好厮杀,但见:

铜锤金锤相映照,两员虎将逞英豪。这个青铜锤舞动,好似泰山压顶;那个镔铁锤翻飞,犹如巨浪滔天。锤去锤来,恰似流星赶月;马冲马撞,真个地动山摇。铜锤起处,风云变色;金锤落时,鬼哭神嚎。龚辰骧锤法渐乱,雷寿晖愈战愈勇。

辰骧更不答话,抡锤便打,这一锤有分教,好似共工触山,势大力沉。寿晖眼疾身快,就地向左一滚,堪堪避过。申龙见一锤落空,,复又一锤横扫,直取寿晖坐骑。只听“砰”的一声,正中马腹,那马吃痛不住,前蹄跪地,将辰骧掀下马来。辰骧慌忙爬起,拖锤败走。寿晖勒马大笑:“梁山草寇,纵有些本事,也难敌俺这对金锤!”

樊星在阵前观战多时,见辰骧败走,不觉怒气冲冲,心中无名之火已涨,厉声喝道:“泼贼敢伤我兄弟,吃吾双锤!”话音未落,早挺起轧油铁锤,催动乌骓马,如黑旋风般卷将过去。寿晖见来势凶猛,急掣金锤横扫。樊星措手不及,只听“铛”的一声巨响,那锤正中护心镜,打得镜碎甲裂,樊星“哇”地喷出一口鲜血。亏得他身披重甲,咬碎钢牙,死命拽转马头,踉跄逃回本阵。阵中众将慌忙接应,只见樊星面如金纸,已是气若游丝。好一场惊天动地的厮杀,但见:

这边樊星双锤舞动,好似秦用再世;那边寿晖金锤翻飞,真如李元霸重生。两对锤上下翻飞,恰似流星赶月;四柄兵往来交错,犹如电闪雷鸣。铁锤起处,山崩地裂;金锤落时,鬼哭神惊。这个要替兄弟报仇,锤锤直取要害;那个欲显威风,招招不离死穴。直杀得:征尘蔽日昏天地,杀气腾空动鬼神。两边儿郎齐呐喊,三军鼓角震乾坤。

云策见樊星伤重,急令小校速速护送回山寨调治,恐耽误了伤势。那沈峻熙在阵前看得真切,急得三尸神暴跳,七窍内生烟,抱拳向云策请战:“师兄!何不让小弟出马,杀杀那厮的威风!”云策见其战意昂然,点头道:“贤弟且去,务要小心!”那边寿晖正要出马,早恼了本阵牛世魁。这厮性如烈火,哪里按捺得住?当即跨上千里追风驹,抡起八卦金蘸斧,泼风也似杀将过来。两军阵前战鼓震天,但见沈峻熙银枪如雪,牛世魁金斧生辉。这个要替兄弟报仇,枪出如龙探海;那个欲立头功,斧落似虎跳涧。锤来斧往,直杀得:征尘蔽日昏天地,杀气凌霄动鬼神。正是:棋逢对手难藏幸,将遇良才各逞能!

二人枪来斧往,斗得难解难分。沈峻熙一条银枪,快似流星赶月;牛世魁一柄金斧,猛如霹雳摧山。峻熙挺枪直取世魁心窝,世魁抡斧硬架相迎。但见世魁斧光霍霍,拦腰便砍,峻熙急带丝缰,那马儿四蹄腾挪,世魁趁势一斧,直戳峻熙左腿。峻熙横枪格挡,早惊得脊背生寒。韩昊旭在阵前看见,高声喝道:“休伤我师弟!”说罢催动胯下里飞沙,舞动手中虎头湛金枪,杀入战圈。两杆枪恰似双龙出海,一柄斧犹如猛虎下山。三员将搅作一团,枪来斧往,端的是一场好厮杀。正是:

这边一个赛马超,那边一个似赵云,最后一个活脱程咬金转世,枪来似银蛇吐信,斧去如金蟒翻身。这一个枪挑连环,恰似蛟龙出海;那一个斧劈华山,犹如猛虎跳涧。两匹马盘旋交错,八只蹄荡起征尘。枪影重重,化作漫天瑞雪;斧风飒飒,卷来遍地寒光。

且看那世魁全无惧色,抡动开山大斧,与峻熙、昊旭二将杀作一团。三条好汉六条臂膊翻飞,两杆银枪一柄板斧,恰似雪片纷飞,端的是场好厮杀。若单战峻熙,世魁尚能敌住,怎奈昊旭亦是上山虎般凶猛,三人斗到三四十合之上,世魁暗叫不好,急使个破绽,虚晃一斧便要夺路而走。忽听得战马长嘶,世魁翻身落马,原来龙籍壹早觑得真切,急从马鞍边掏出一副折木宝雕弓,弓开如满月,箭去似流星,正中那马后股。那马吃痛,将牛世魁颠下鞍来。韩昊旭、沈峻熙二人急抢上前,把牛世魁捆翻在地,押回本阵。梁山泊众头领见了,齐声喝彩,直教:阵前施神箭,马后显英豪。

且说那成瑞、寿晖二将,见世魁遭擒,心如油煎,急待拍马闯阵相救。忽见周煦炀拦住马头,笑道:“二位哥哥且休焦躁,待小道再显些手段!”说罢,口中念念有词,手掐法诀,将宝剑望空一指,喝声:“疾!”霎时间,只见云策后军处阴风骤起,黑雾弥空,飞沙走石,那风里隐隐现出些狰狞鬼影,直扑云策军阵。那云策军皆是凡夫俗子,何曾见过这般妖法?登时阵脚大乱,人喊马嘶,只得急急鸣金收兵。成瑞、寿晖见敌军溃退,哪里肯舍?拍马紧追十里,方收兵回营。梁山泊众好汉在关上看得分明,个个惊疑不定,暗道:“这厮竟会使妖法,端的厉害!”正是:妖风起处军心乱,法术施时敌胆寒。

云策清点人马,折了一千军士,乱军之中刘仝超、吕扬方、邓景耀三将带伤。云策即令亲兵护送三人回寨调治,随即升帐聚将商议。姜云星眉头紧锁,拱手道:“那妖道使妖法,黑风卷地,飞沙走石,端的厉害!如之奈何?”党梦晗沉吟片刻,忽道:“可记得蓟州二仙山罗真人?此老道法通玄,若能求得他指点,必破妖术。”云策闻言大喜:“梦晗此言甚善!众兄弟在此紧守营寨,我与晨豪兄弟速去速回。”当下吩咐党梦晗、姜云星等小心防守,自与宋晨豪换了便装,各绑了神行甲马,望二仙山疾驰而去。有诗为证:妖风黑雾困雄师,急访仙山问妙机。